第2集
她显然自作多情了。
紧急时刻
除了扣发一个月奖金,处分还会影响到年底涨工资。大家都觉得高飞够倒霉。清晨的查房按说是两班医生的交接班,沈心根本就没到场,推算起来主要责任当然是沈心,这件事高飞顶多次要责任,明摆着是代人受过。但高飞能和沈心计较吗?且不说她们关系一直很要好,沈心从两年前就查出患了乳腺癌,左乳全切。自那以后,她的丈夫喝醉了就发酒疯,沈心过不下去了就离家出走,但那个人一来接她,说几句软话她就跟着回去了。高飞曾经见过她丈夫,“才华横溢”的画家,横竖看着都跟黑社会似的,满脸横肉不说,鼻梁上架副茶色眼镜更让人胃部紧缩。她不觉得此公有什么值得留恋的,私下里科里同事都觉得沈心早该快刀斩乱麻把婚离了,但当面均是劝合不劝离。
沈心很快就知道了科里对高飞的处罚结论,她要去找科主任说明情况,高飞拦住她,行了,别添乱了,处罚一个总比处罚两个好。她觉得沈心不能再承受更多了。高飞一脸疲惫地回家,准备不管不顾地好好补上一觉,迎接她的却是满满一屋子的人,比抢救室还要热闹。她记起了今天是周末,是
黄成的大哥二哥全家出动,加上两位老人,把个三室两厅塞得满满的。黄成三兄弟各自叼着烟陪着黄老爷子在搓麻将,一屋子的烟。婆婆在厨房里招呼着锅碗瓢盆,忙碌得像个架子鼓手。两个嫂子一面嗑瓜子一面看韩剧,女儿妮妮和两个哥哥在高飞的卧室里玩,枕头掉在地上被踩来踩去,被子也不见了踪迹。她竟连个能安然睡觉的地方都没有。
自从他们去年搬进这套三居室后,黄家人越来越喜欢家庭聚会,来得比白班还早,走得比中班还晚,流连忘返。高飞曾对黄成提过,聚聚可以,不必每周两次,这个和女人月经一样,来多了伤元气。例行聚会搞得他们每个礼拜都如临大敌,吃的用的玩的,大包小袋从超市收集回来,花钱还在其次,生活节奏全被打乱了。黄成对她的抱怨听而不闻,他是个寡言的人,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,无论别人说什么,其实主意已定。如果可以他一个月不说话都没问题,除了面对家人时他难得的笑语不断,对任何人他都三缄其口,包括高飞。
高飞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睡眠!一个晚上经历四次急救,插氧管、上呼吸机、心肺复苏,面对四次糟糕的结果,纵是钢铁神经也会绷断。从上班的第一天起,她就害怕推开抢救室的门家属爆发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。这工作没法干了,这家也没法回了,她怀着沉痛的心情自言自语。门铃响了。黄老爷子呼唤着她:“小高,去开门,顺便给我把眼镜拿来,我的牌看不清楚了。”高飞强打起精神去开门。门外站着一个人,身子细瘦。走道里光线暗淡,一股男人强烈的汗味扑面而来,她还以为是楼下收破烂的李师傅,定睛一瞧,却是她的父亲高国庆。
记忆中的高国庆总是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裤,个子虽不高,但头发从来都梳理得一丝不乱,鼻直口方,油光水滑,从早到晚都整齐得像张新版人民币。眼前的父亲像块皱巴巴的抹布,头发长长,胡子拉茬,了无生气。他一看到她就像被开水烫了似的整个人蜷缩起来。搓着手,眼皮耷拉着,背也更加佝偻起来。高飞没好声气地问了声:“你来干嘛?”